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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婚禮」?「蝴蝶昏禮」? ——梁祝的喜劇化改編《蝴蝶戀人》評賞

公告日期:2016-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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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婚禮」?「蝴蝶昏禮」?
——梁祝的喜劇化改編《蝴蝶戀人》評賞
 
撰文: 慈濟大學東方語文學系 胡馨丹副教授
2016太平洋左岸藝術季-千古浪漫歌仔戲《蝴蝶戀人》
時間:105年10月15日14:30
地點:花蓮縣文化局演藝廳
10月15日這個週六的下午,我走進花蓮縣文化局演藝廳,興致高昂的期待著觀看「2016太平洋左岸藝術季」壓軸戲《蝴蝶戀人》的演出。我也推薦了一些班上的大學生來觀賞這個戲,畢竟是梁山伯與祝英台,戲臺經典嘛。進入劇場,抬頭張望,來了許多花蓮鄉親,幾乎要滿座。我的左邊坐了一位中年婦人,右邊坐了一位老先生,前邊則是一位老太太,望眼看去,中年以上過半,鬢髮斑白者不在少數,都是來欣賞這齣傳統老戲的。戲劇開場了,幾位LED燈服飾鑲邊的蝴蝶進行群舞,營造彷彿野台廟會的熱鬧閃眼效果,緊接著分別飾演梁山伯與祝英台的簡育琳和林紋守扮相俊俏的陸續上場。草橋結伴、學子春遊、同窗情深、身分難藏、十八相送、訪英台、抗婚樓別……一個個傳統橋段在眼前呈現,七字調、都馬調、雜念調、江湖調……一曲曲耳熟能詳的歌調在耳邊響起,既熟悉又親切動人。自然,有經驗的觀眾早已備下手帕、面紙,習慣的等待著悲劇結尾的哭墳、合墓、化蝶等橋段。
 
不想劇情卻來了一個大逆轉,先前狠心搶婚的馬文才竟然善心大發,把自己的新郎身分讓給了梁山伯,完成了一個梁祝成其好合的蝴蝶婚禮。這個婚禮把我看得頭都昏了,心想好一個「蝴蝶昏禮」啊!慣於分析詮解,以做研究的眼光來觀賞這齣戲的我,看到這樣不合情理的結局改編,真是感到哭笑不得。問題是我前後左右的觀眾們卻看得十分之開心,哈哈大笑者有之,撫掌稱快者有之。我剎時趕緊將我的學者理性暫且收起,全心體會場內群體觀眾的感受。當戲劇結束,飾演梁山伯的團長簡育琳上台問觀眾是否喜歡這樣的改編,全場齊回:「喜歡!」我有一點懵了。一下戲,我趕緊抓住觀眾採訪一下他們對於這樣改編的看法。右邊的老先生說大家開心就好,回家不會胸口堵著一塊石頭;坐在左手邊的中年婦人說:「以前看得大家都那麼難過,現在這樣很好啊!這樣很歡喜。」而前座的老太太則是笑瞇瞇的望著我,快意之情溢於言表。我趕緊衝鋒陷陣,離座抓住幾位我的學生,詢問他們的感想。不想他們也喜歡這個喜劇改編,只有一位同學比較青睞以前的故事發展,覺得這個改編失去了一種深刻的美感。但說到後來,他語鋒一轉,表示看到這樣的結尾也挺開心的。
 
於是我想到了清末民初的王國維曾經說過,中國人的精神是世間的,是樂天的,所以代表中國人的戲劇也是世間的、樂天的,始於悲者要終於歡。戲劇在反映現實的過程中,最終要將中國人對人生的期望表現在其中。新儒家學者唐君毅也曾道,中國人多帶有深情的主觀性,往往不用理智思維來分析人生,雖然知道現實的人生是愁苦的,可是卻往往主觀的要使悲劇歸於團圓。用這種質樸的態度來面對人生,看似庸俗,實則深含醇厚之情。我們雖身處台灣,畢竟骨子裡也接受了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的燻染,中國「中和」的美學思想至今仍深深的影響著我們,講求溫柔敦厚,合乎法度。所以在戲劇中,儘管前面段落有悲痛的過程,但逆境之後,人們期待的往往是順境情節做結,以為調和。我想《蝴蝶戀人》對傳統的改編就是基於這樣的美學精神吧。而觀眾到最後一點也不計較改編上的合理與否——不論是在人物的轉變方面、還是劇情的發展方面,也正是抱持著相同的美學態度吧。
 
有了這樣的理解,看懵了的我,最終就在這樣的理解中釋懷了,不懵了。有了這樣的體會,那麼我對這齣戲劇在改編上那點知識份子式的理性批判,也就偃旗息鼓了。把欣賞的眼光轉到「硬底子資深演員與沒有傳統包袱的新生代演員同場飆戲,在舞台上擦撞出不同火花」;把觀看的角度換成「傳統與創新相互輝映」,「百年傳統,全新感受」。這齣結尾顛覆了傳統悲劇收場的創新內台歌仔戲,擄獲了全場大多數觀眾的心,最終讓台灣處在高壓環境的現代觀眾,進劇場後可以開開心心的回家。採取這樣的眼光和角度,《蝴蝶戀人》對傳統梁祝的改編,或可視為美事一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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